有亲卫含泪杀了自己那已经完全脱力的马，将马尸堆在了通道口，拍了拍马尸，低声道：“好伙计，别着急，等下就来陪你。”

张二虎抬抬手，看着那路口的马尸，停了下来，策着马转了几圈，大声道：“当家的，别来无恙啊！”

凌清羽一愣，从石头后面爬了起来，站在了路口边，越过马尸看向下面的张二虎。

果然是她！张二虎的笑容还未完全展开，就看到了站在了凌清羽身边，将她拢紧在自己怀抱里面的杨昭。

今日，可是大功两件了！张二虎笑道：“杨将军！”

杨昭冷冷的看着张二虎，将凌清羽的身体微微往后一带，半隐在自己身后。

“当家的，跟着他有什么前途？我们大王马上就可以夺得皇位！然后你们那周国也是囊中之物！以大王跟你的情意，你以后做个贵妃都可以，不比你跟着这个人强？”见凌清羽不回话，张二虎又笑道：“你以为他在周国有地位？那赵铭亮开战前早就跟我们大王说好，他帮我们杀耶律齐，送你们黑水关的人给我们大王做军功，你们出兵人数，行军图，早就已经交给我们大王了，还有，为什么那苏城不给你们开门？那苏城县令是你们董相的人，来之前就得了那周朝狗皇帝的命令，就是来抓你的空子，准备置你于死地！这样的朝廷你还要效忠于他吗？我们大王雄才大略，定能开创出一个盛世大辽，当家的，你是聪明人，你也说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我的确不在乎谁做皇帝，我只问你，你今日杀不杀我夫君？”凌清羽笑问道。

张二虎哈哈一笑，道：“不杀了他，你怎么做我家大王的妃子？”

“那我们没得谈了。”凌清羽遗憾般的道，看向杨昭的眼里却全是温暖的情意。

“当家的！既然这是你的选择，那么二虎只有得罪了！”张二虎手一扬，身后的骑士们纷纷解下长弓，张弓搭箭。

杨昭将凌清羽一拉，闪身在山石后面，将她按在自己身下，然后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利箭带着呼啸声从山下如雨般的射了上来。

凌清羽却只听见那从激烈纠缠的口舌之间溢出来的话语，那人一边用着全部生命般的吻着她，一边道：“要是昭死了，就忘了昭吧…”

箭雨将马都射成了刺猬，却没有对那些躲进角落里的亲卫造成什么伤害，杨昭将凌清羽压在了山石角落里，接过亲卫抛过来的长弓，从地上拔箭，反手就射了下去。

一箭一人，杨昭箭如连珠般的将在射程里面的辽军射倒了一片。

“冲上去！”张二虎顿时红了眼睛，大声吼道。

将盾牌护住关键部位，大群的辽兵吆喝着纵马冲了上来。

将已经冲到近前的辽军射杀后，杨昭随手就拿起了放置在一旁的银枪。

长枪带起的光轮将飞跃进来的马直接扫飞了出去，撞翻了后面跟随而来的骑兵，然后如同蛟龙出海一般将从旁边跃过来的人刺了个对穿。

小道上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

两名亲卫一直守在凌清羽身前，凌清羽将身子缩成一团，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以便不给别人造成麻烦。

噗的一声，左边的亲卫身体直接被捅穿，但是手中的刀却也将对方劈成两半，亲卫软下来的身体依然靠在石壁上，将下面的凌清羽遮挡在后面，用自己的尸体形成了一道护卫。

凌清羽看了眼那亲卫的脸，这个孩子她认识，就是在广灵误射她的那几个士兵中的一个，垂了眼，凌清羽伸手将掉落在地上的刀捡起，紧紧的握在了手里。

“把那些尸体给我拉开！”张二虎叫道，指挥着手下人用长戟将那由马尸和辽军尸体构成的尸山给拉倒，然后更多的辽军涌了进去。

一个个，一片片，那长枪舞动之处，血与肉横飞，两翼的亲卫越来越少，唯有中间那人，发髻已散，俊美的脸上满是血污，一身盔甲都已破烂，鲜血将那盔甲染得更红，他身前脚下都已经堆积成了一座尸山，却依然战意凛然，长枪每次出击必然要带走一条生命，腾跃横扫之下，就是一片惨叫。

看着自己那九百人的部队，居然被杀得尸体再次在那小道口堆积成山，张二虎只觉得心里发凉，单符和莫维一直很推崇杨昭，箫燧也说过好几次，如若能得到杨昭，天下必定，他还一直不以为然，在船上，他是见识过杨昭的号召力和对抗海盗的战力，但是那又如何？他张二虎也不比他差，如今才知道，自己跟他根本没得比。

不过那又如何？你不照样要死在这里！

“拉下来！他就快力竭！谁能杀了杨昭，赏金万两！”张二虎一声大叫之下，剩余的一百多人涌了上去，奋力将那尸山拉散。

辽兵拉动尸山之时，杨昭将散发一拢，用布条扎好，然后对剩余不到十人的亲卫道：“今日与各位在此并肩，昭幸也！”

亲卫们嘿嘿笑出声来，道：“能与将军并肩作战，是我等之幸，下辈子，咱们还做将军部下！”

下辈子…杨昭看了眼身后被几个亲卫的尸体掩盖在后面的凌清羽，嘴角带上了一丝笑意，下辈子也好，下下辈子也好，我只愿意为她而活…

清羽，你不愿意抛下我先走，那昭便为你杀尽来敌！

张二虎站在路口，看着尸山缓缓被拉散开来，道路正中，杨昭嘴角带着一丝笑意，身形如同青松一般傲然挺立，双目里透着冷冽嗜血的光芒，长枪往地上一点，凛然的杀气勃然而发，让隔了老远的张二虎都不觉微微退了一步。

张二虎身子都不觉抖了起来，这不是人！绝对不是人！

尸山再度堆积起来，身边最后一个亲卫也倒下，身上无数的伤口已经让痛觉都已经麻木，大腿上那深砍入骨的伤口让动作开始缓慢，上百斤的银枪舞动起来已经很是吃力。

但是绝不能倒下！

杨昭就地一滚闪开了几人围攻的长戟，长枪在地上一扫，将辽兵扫翻在地，弃了长枪，腰刀出鞘随手一抹，就割了那几人的咽喉。

还余下的十几个辽兵看着面前这个浑身浴血的男人，那浑身的伤势应早该断气的男人，发了一声喊，长戟齐齐奋力刺出。

身后便是凌清羽藏身的地方，杨昭没闪，反而向前踏出一步，长戟从他身体穿身而过，握着长戟枪柄的辽军还来不及欢喜，就见那刀光一闪，杨昭手臂轮出一道耀眼的刀光，身上带着十几把长戟一个回转，将一圈大好头颅给斩落在地。

杨昭手臂在前后一划，腰刀将那些长戟在身体外面的部分斩断，然后靠在了山壁上。

张二虎下了马，拔出刀，缓缓走向那用山壁支持住身体却明显的再无一丝余力的杨昭。

“清羽…对不住…昭…食言了…”鲜血从他身上淋淋而落，杨昭手连握刀的力都没有，仍然微微笑道：“清羽…就算是为奴为仆…昭会一直陪着你…往后生生世世的都陪着你…你别伤心…这辈子…便忘了昭吧…”

“还真是情深意重！”张二虎跨过满地尸体，站在了杨昭面前，笑道：“放心，当家的我会送她下去陪你的！”

张二虎的手高高举起，嘴角带着狞笑道：“损失了我九百精锐！杨昭，你的头，我收下来了！啊！”

张二虎的手还未落下，却发出了一声惨叫，不可思议的看着从杨昭身边斜插上来的腰刀，然后挥刀就砍向了从尸体后面爬出来的凌清羽。

刀光一闪…

张二虎手中的刀铛然落地，大好的头颅飞在天空，死不瞑目的眼里满是震惊，杨昭，你怎么可能还有力气！

“昭！”凌清羽站了起来，满是血污的脸上全是惊惶，颤抖着手从腰间拿出杨昭一早就交给了她的药袋，从里面掏颗返生丹就往杨昭嘴里塞。

没有用的，杨昭想告诉她不用浪费这等好药，他脏腑全碎，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回去了，可模糊的视线里全是她那伤心欲绝的脸，便说不出话来，张了口含了药丸，却无力吞咽下去。

凌清羽踮起脚尖，一手搂了他的腰，吻上了他的唇，用自己的舌头将那药丸给顶了进去。

杨昭的身体缓缓滑落，滑落在凌清羽用力支撑着的手臂里，带着她一起缓缓坐倒。

贴着石壁坐下的时候，杨昭身上胸甲嘎吱一声轻响碎裂开来，里面白色的****早已经被血染透，被割裂成碎片一样，随着胸甲的碎裂也散开来，他那血肉模糊的身体就这么露了出来。

凌清羽不敢去看他那满身伤口和那十几把穿身而过还留在体内的长戟，只是拿手去擦他那满脸的血污，眼泪一滴滴的滴落，将那擦也擦不干净的血污洗出点点白皙。

“清羽…”杨昭长长的眼睫毛眨了眨，返生丹让他眼里跳动着最后一丝生气，握了她的手，道：“走吧…去往你想去的任何地方…昭…再不会拖累你了…”就此忘了我，忘了这束缚住你的地方，你的世界本是海阔天空，重新去翱翔在那四海之中吧。

满脸血污被那炙热的泪滴洗去露出下面依然俊美的面容，轻抚着杨昭的脸颊，凌清羽柔声道：“你不带我走，那便和燕三一起在下面等我，咱们一起投胎可好？”

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眼中满是不舍和爱恋，杨昭看着凌清羽笑着应道：“好…”

“清羽…”杨昭努力的睁着眼睛，在越来越模糊的视线里只想再多看一眼，虽然早已经刻在心里刻进魂魄里，可是就算多一秒也好，再多看一眼。

凌清羽低头，吻上了他那染满鲜血的嘴唇，轻轻吸允着，听着他嘴边溢出轻轻的三个字，感觉着那嘴唇最终失去了温度，感觉着他那长长的睫毛缓缓覆盖上时扫过她眼睛时的震动，感觉着他手握着自己的手放置在了胸口然后无力的滑落下去…

似乎吻到了地老天荒，凌清羽抬起头，看着他那安详满足的笑容，他拉着她手放置的地方，那一片血肉模糊里在胸口处闪着白金光亮的戒指。

大地似乎开始塌陷，世界也裂成了碎片，纷纷扰扰里，满是那些细碎的画面…

第一次的相拥，第一次的亲吻，第一次的融合，那些快乐，那些分离，那些相思，那短暂的相聚，他的委屈，他的情意，他的欣喜，他的悲伤…

心已经空了，血脉也如同碎裂成了碎片般，凌清羽轻轻的擦拭着杨昭脸上的污迹，低声道：“昭，怎么办啊？你要我忘记你，我做不到怎么办？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是因为你的爱，我才觉得我是确实和这个世界有联系，确实快活的活在这个世界的，可是现在，昭，我的心没了啊，怎么办啊？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燕三和你都不肯带我走，可是留我一个人，你们叫我怎么办呢？昭…我好怕啊…”

没了支撑我飞翔的翅膀，没了你，让我怎么还能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