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管家头都不转过去瞧一眼，随口应了一声：“为何？”

“我出身在勾栏院……”

顾久修一边绞手指，一边偷偷掐自己，指甲缝最是肉疼的地方，他忍着痛憋出哭腔，道：“我娘说了……咱们下贱之人也别肖想满十开化的富贵命，在年满十周岁之前就要寻户好心的大户人家收留，若是运气好，遇得上好人家还不会受虐待，可若是留在惜春院，只怕会被别人强行买回家当娈童的……”

顾久修胡编乱邹，句句哽咽。

这元管家已是上了年纪的人，最是看不得孤老寡幼的心酸事，在伯爵府当差数十载，也听多见多别家那些豪爵权贵的纵欲生活。

听到顾久修这一番话，元管家难免会对顾久修心生怜悯，轻叹了口气，只道形势所逼，这小娃儿又何尝不是个可怜人。

元管家脸色缓和，温声安慰道：“即是有家不能回，你便安心留在伯爵府吧。”

顾久修听得出老管家的态度放软，趁热打铁地仰起一张可怜兮兮的小脸，扁着嘴道：“老管家，我以前在惜春院的时候，除了院里的姐姐就没认识过其他人……街口的大虎二虎每次都欺负我，他们骂我是小贱种，还捡石子砸我，我一个同龄的朋友都没有……可是，可是小爵爷对我很好，他陪我说话，不会打我也不会骂我，我是真的很喜欢小爵爷，所以才想留在小爵爷身边报答他……”

顾久修唯唯诺诺地小声说：“您能不能……让我留在小爵爷身边伺候他？”

这段话又是说的泪点满满，颇为心酸。

顾久修撇着嘴，就是看中了老年人耳根子软的特点，水灵灵的圆眼睛委委屈屈地望向元管家。

但是——

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

顾久修的圆眼也没能眨巴几下。

元管家刚刚舒坦开的眉头顿时加锁，而且还是一次上了两把锁！

元管家的脸绷得比方才还紧，口气生硬地断然拒绝：“不行！”

顾久修：“……”

元管家甩袖加快脚步，催促顾久修道：“你快点跟上。”

“……”

顾久修下撇的嘴角僵在脸上，他简直要开始怀疑人生，方才卖萌吓跑小爵爷，如今卖可怜却激怒老管家……他不禁万分沮丧地想：难道我的演技真的有这么差劲吗？

接连受挫，令顾久修心口猝疼。

元管家带着顾久修，在抄手游廊里七拐八拐。

顾久修不禁要感慨，这洛伯爵府的布置简直和迷宫没什么两样，又或者是老管家特意带着他绕路走，就为了防他偷偷溜去惊扰小爵爷。

伯爵府大致分为东、南、西、北四苑，南苑有正门和厅堂，北苑和东苑分置厢房，而这西苑，便是全伯爵府最为杂乱的一角，柴房伙房浆洗房，一应俱全，当然还包括最外边的马厩。

顾久修万万没想到，他第一天来到洛伯爵府的安身之所，竟然是伯爵府养马的马厩。

他心酸得想流泪。

但洛伯爵府的马厩绝非寻常人家的马厩，要知道寻常人家的住房还是泥块晒干砌墙，再以茅草铺房顶，可这马厩光是占地便有一亩，几十根横木架起棚顶，以厚油纸作底，烧瓦盖其上。

十几匹高头大马被拴在马棚内。

顾久修随着元管家走近一看，才发现马棚内还有一人。

那人正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躺在干草堆上。

“咳咳。”

元管家站在马厩外围轻咳一声，回头提醒顾久修道：“你留在此处当差，就该尽心尽力，万万不能学那人的懒散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