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襄的侧脸在烛火的映照下,似乎不是那么的让人讨厌了。圆圆被掳走虽不是他的错,可他最不该做的事就是曾经给了圆圆希望,所以不论后来他对圆圆和我的许诺,我始终对他存有偏见。如果当初他做到了他说的话,如果当初来得早一点,现在坐在他面前的就是圆圆了吧,那样的情形一定是温馨美好以及甜蜜的,而不是像我和他现在这样大眼瞪小眼的。
既然冒襄都做到这份上了,我这个旁观的受益者也只能承这份情。尽管冒襄说得那么地义正言辞,但我还一边吃着桌上的瓜果时蔬,一边口齿不清地对他说:“行!就照你说的办。唔,还有,我再我想想,哦,就是这些红不拉几的布啊、蜡烛啊什么的,明日里就让人都撤了吧,我的眼睛都快被红花了。嗯,还有啊,家中的一些事务、你就放心好了,我会帮苏元芳姐姐好好打理的。唔,还有啊,和你结亲这事本就是很麻烦你了,如果哪天你保不了我,我会麻利地跑路的,绝不拖累你们。”说到这儿,我放下手中的筷子,抬起头和冒襄的眼睛对视:“来的路上,虽然钱谦益这二货话多而且基本都是废话,可他有一点说对了,那就是大家都觉得我们可能会日久生情。但我现在要说的是,我董小宛,过去不爱你,现在不爱你,将来也不会爱你。我感谢也感激在这个时候你能挺身而出,若以后你有什么需要,我董小宛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虽我平日里性子比较跳脱,但是在这里,我会安分守己、绝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冒襄没想到我会把话说得那么直白,那一瞬间他怔住了,反应过来我说了啥以后,仰头大笑:“好好好,你董小宛果然名不虚传。如此坦荡口直之人,冒某也是第一次见。不错,比起那么口腹蜜剑的人,我可还真是喜欢和你相处呢。那就这样吧,我们好好相处就是了,各不打扰。”
冒襄竟然如此爽快地答应了,我也不好再忸怩。于是,我和他就着这红烛喜字,达成了未来和谐共处的君子之约。而后,我们将桌子上的吃食一扫而光,边吃边聊着昔日的一些金陵风光,愉快地各自洗刷刷之后,分床而眠、一夜无梦。
冒家的生活并没有如话本里的套路那样鸡飞狗跳,相反倒是很静谧和谐。在第二天见过冒老夫人,冒氏苏元芳以及冒家上下之后,我就开始了我醉生梦死的安逸苟且的生活。
今天窜去冒襄的书房找找野史游记,明天去芳娘屋里带着她强身健体,后天带着小少爷们爬树捉鸟儿……在冒家的日子简直超乎我的想象,快活极了。不知是冒襄曾向冒老夫人和芳娘透露过什么,她们也从来没问过:为何最终进得府来的会是我?也从没任何人刁难过我,都任由我放纵不羁。可能是在我来之前,冒府太过安静了,我的出现给这个家庭带来了些闹腾人气,所以就算我曾经是人尽皆知的秦淮艺妓,但在这个家里没人因我过去的身份对我有任何偏见和敌意,这让我在不知不觉中逐渐地融入到这个家庭里,把家里的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条。
我也曾直言不讳地问芳娘,她就不怕我想上位夺她的管家大权?芳娘喝着我泡的花茶,笑眯眯地看着我直摇头。我问她为何会如此这般,她说我就像她那些孩儿一样顽皮,眼里掩饰不住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心,哪儿都想摸摸,哪里都想蹭蹭。若我有什么野心,哪会还有时间整天瞎胡闹,而且从不往冒襄眼前凑。我对这个虽然大多数时候身处室内,但却似对府中一切都洞察秋毫的女子萌生出一股敬意,她不像我和圆圆是吃尽了苦头才多长了些心眼儿,她的一言一行都带着大家闺秀的韵味,稳重又不失聪慧,啧啧,冒襄能有她这样的妻子可真是积了八辈子的福了。
可我最喜欢的还是冒老妇人那里,她喜静且信佛,每每去到她那儿,我都有一种全身毛孔都舒张开来的舒适,就连手上戴着的那串佛珠,在那里也会格外平静,温度不似往日里那般温热,显的更像一串普通佛珠了。冒老妇人见我并非谄媚之人,是真心信佛,后来她便常常给我讲佛经,让我抄写经文。很奇怪,原本跳脱的我,竟然一点儿都不会觉得枯燥无聊,反而整个人都会沉静下去,静静地领悟其中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