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抱住了江北渊的脖子,又哭了起来。
“爸爸你之前说,玉立是我们的家人,每次玉立睡觉的时候,你都让我不要发出声音,你说家人之间也要相互尊重。”
“爸爸你还说,狗狗能活十几年,可是玉立才五岁啊,它明明还能活好几年好几年好几年的,爸爸,我真的很难受,我们好好照顾玉立的孩子们吧,它们没有了妈妈了,真的很可怜!”
“爸爸,我也会对自己的妈妈好的,以后我再也不说她不靠谱了,妈妈其实也很不容易的,其实妈妈带我住在干妈家里这段时间,晚上我看见妈妈一个人偷偷掉眼泪,她应该也是想爸爸了!”
“所以爸爸,我会乖乖的,我们一家人都好好的,爸爸要永远保护我和妈妈,我们永远不要分开,好不好呢?”
“好。”
静静听完,江北渊将儿子抱紧了,宽厚的大掌扣住了他的后脑勺。
以后,再也不要分开了。
……
江北渊把玉立葬在泞城最好的墓园。
这里,也是离家最近的墓园。
玉立的墓碑上面写了“江北渊爱犬玉立”的字样,墓碑上面是玉立五个月大的时候,给它照的照片。
那个时候,它还是一只活泼可爱的小金毛,吐着舌头,笑起来眯起眼睛,非常萌。
昨天晚上言念翻找了好久,就只找到这一张玉立的单独照片。
才恍然发现,自从有了孩子之后,对玉立的关心太少了,再也没给它拍过照片过。
现在,它永远停留在最无忧无虑的年纪,照片上的阳光通透,从四面八方照过来,现在虽北风萧瑟,却暖意四生。
玉立的墓碑前面堆满了好吃的肉酱和香肠。
言念蹲下来,捂着嘴巴,眼泪又忍不住掉下来。
“玉立……对不起……对不起……”
“如果有来生……”
“如果一个女主人去宠物店买你,夸你可爱有灵性,记得不要跟她走……”
“女主人其实非常任性,要是她把你放在帅气的男主人的腿上,记得立刻咬他一口……”
“因为男主人怕狗。”
“你只要咬他一口,他是绝对不会要你的……”
“如果,如果你舍不得咬他,记得在他俩日后闹矛盾的时候,离家出走,再也不要回来……”
“记得,记得……请你记得……”
言念泣不成声。
江清池也跟着蹲下来,抱住了哭泣的妈妈,亲了妈妈的脸一下。
“妈妈不要难受了,我们还有玉立的宝宝呢,妈妈要好好照顾肚子里的宝宝,好好照顾玉立的宝宝呀。”
“……”
言念抱住了儿子,痛苦地哭了起来。
鲸鱼一生眠于沧海潮生。
而对狗狗而言,它们最好的一生都奉献给了主人。
主人,就是它们的全世界。
所以下班回家,记得回头看看趴在窝里等你回家的小伙伴。
你,就是它眼中的万丈光芒。
……
“要我说,俞莉莉那个女人,真是自讨苦吃。”
“她昨天没赶上码头的船,就让助理给她买了一张去开普敦的机票。”
“当时是凌晨三点了,现在又是旅游淡季,飞机只有她一个人。”
“她拿着假护照和假身份证,以为自己会安稳离开泞城,呵呵,谁能想到半路上飞机遭遇气流,机毁人亡,直接死了。”
“啧啧,这就是她的报应呐!”
徐况杰同江北渊絮絮叨叨说着,把一份新闻报道甩在江北渊面前。
“哝你自己看看吧,今天刚出炉的新闻都报道了,俞莉莉的尸体已经被运回来了,就是可怜了那个机长,也不知道是天意还是怎么的,当时她明明可以坐船走的。”
徐况杰不清楚玉立和俞莉莉之间的事情。
他单手摩挲着下巴,歪着脑袋想了想。
“俞莉莉那个女人,按理说她心思挺缜密的,从商好几年,应该也是个狐狸了,看得出来真的想走,昨天为什么没赶上轮船呢?”
“你可以闭嘴了。”
江北渊淡淡说着,在收拾自己休息室的东西。
徐况杰回过神来,不解,“你干嘛?又不做医生了?”
江北渊什么话都没说。
他很快收拾好东西,搬着一个纸箱子离开了休息室。
在这日初冬的午后,他的背后是虚晃的光影,阳光铺天盖地落在他的脚边,拉长了他的影子。
“哎小江——”
王霜把江北渊叫到了自己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有江北渊和王霜两个人。
江北渊在摩挲着左手无名指的戒指,而王霜盯着他的左手,一个劲地打量。
“好好休息,等手伤好了,再回来医院!”
“恩,这件事记得不要告诉我太太。”江北渊字字句句,低沉的嗓音很笃定。
“……”
王霜沉默了。
很快的,眼睛也红了。
这个闷骚的男人啊,凡事都不告诉他的小太太。
血块是,还有手也是!
因为被刺了一刀的缘故,又没及时好好治疗,导致肌腱断了好几根,虽说缝了二十多针没什么大碍了,但是——
江北渊的左手,现在不能做剧烈运动。
少则一年,不能灵活使用手术刀。
也可能……
一辈子都不能灵活使用手术刀了。
“其实你可以转去外科,要不光坐诊也行,不做手术,要不就是——”
王霜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江北渊打住了。
“对我而言,不能拿手术刀,做医生将毫无意义。”
“……再见。”
“从今以后,可能,中心医院真的再无江北渊了。”
江北渊说完转身离开。
孤寒料峭。
他,江北渊,依然是万丈红尘之中的一道绝色,两袖清风,眉目成书,临走孑然一身不必相送,脚边是一片银色的水光。
光让荒岛生出了嫩草。
也让花朵流了泪。
……
芙南别墅区。
言念今天烧了一桌子的好菜,摆好了碗筷,就等着江北渊回来了。
玄关处有动静。
她兴高采烈解开围裙过去开门,将江北渊手里的箱子接过来放到地上。
“你啊,都三十三的男人了,还是这么任性,想去做医生就做医生,想做老板就做老板,这次辞职,什么时候回医院啊?”
言念不以为意问,江北渊在脱外套,修长的眉目很沉稳,“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回去了,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做医生了。”
后面那句话他的声音太小了,言念没听清楚,又询问了一遍。
“没事,我的意思是,可以好好陪你了。”
他右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唇边挂着温柔的、没有破绽的笑意。
言念让他去洗手,然后去房间把儿子叫了出来,让一大一小吃饭。
吃饭之前,言念先去喂了三只小狗。
之前就说大河、大湖、大海这三个名字太难听了。
所以言念给三只狗改了名字。
叫:长安、长命、长生。
非常好听,非常有寓意,非常让人感动的名字。
“生日快乐呀!”
餐桌上,江北渊和言念喝红酒,江清池喝可乐。
碰杯过后,言念今天很开心,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她喝了两口红酒然后放下杯子,看了看江北渊,又看了看江清池。
最后,目光又落在江北渊身上,冲他笑得很甜。
“呐,祝我的老江永远帅气优秀,祝我的小江永远……额,减肥成功哈!”
“坏妈妈,哼。”
小家伙已经开始减肥了,相信用不了多久,就可以瘦出下颚线了。
“好啦,祝我儿学习进步,幸福开心每一天!”
“只要爸爸妈妈陪在我身边,我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孩子了!”
“会的,永远都不会分开了。”
言念心生感触,失去之后,才会知道,要好好珍惜眼前人,珍惜眼前的生活。
又倒了一杯酒想再喝点,杯子被江北渊二话没说夺过去。
“怀孕少喝点,你酒量不好。”
无论怎样,他还是那个凡事喜欢管着她的江北渊呢。
言念不服气地扬了下眉。
“那也比你的酒量强点吧,我这好不容易过了妊娠期,不上吐下泻了,总得让我尝点的吧。”
“……”
一旁的江清池看到爸爸妈妈在拌嘴,开心地笑了起来。
他希望爸爸妈妈永远是小吵小闹,而不要赌气说分开这样的话。
因为只要不分开,再大的难关,都可以一起度过。
……
是夜。
言念气喘吁吁趴在江北渊身上,平复着呼吸。
他的左手垂落在身侧,言念想要拿起来把玩一番,后者不动声色将手收了回去,右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累不累?抱你去洗个澡?”
“不累,我今天开心。”
言念拉下他抚摸她头发的右手,把玩在手里,划着他的生命线和事业线。
他骨节修长的手指,宽厚饱满的掌心,还是那么完美的一只手。
“老公,今天生日也过了,我们做手术吧,求你了,嗯?”
“……”
江北渊沉默了。
言念仰起小脸,清澈的杏眸望进他深邃的眼底。
“真的求你了,好老公,江霆哥哥,咱做手术吧,你的情况张帆和徐况杰都告诉我了,必须要做手术的。”
“等你平安生产之后,我再做手术,好不好?”他耐着性子。
“不好!”
言念很坚决。
“要是你的情况加重了怎么办?!”
“我的情况我清楚,短时间内不会加重的,不差这半年了。”
“差!怎么不差!半年是六个多月啊,癌细胞要是扩散了该怎么办?”
“癌细胞?”江北渊微微眯起眼睛,桃花眼的弧度若有所思。
“是啊,你这次不用瞒我了,我知道你是肿瘤早期,虽然你瞒着我这种事,我真的很生气很生气,但是我现在更生气你不做手术!生气加10086。”
说完言念趴在他身上,赌气地蹭了蹭。
“不管,明天就去做手术,不然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这么大的事情瞒着她,还不做手术,谁能不生气呢!
闻言,江北渊无奈叹了口气,捏起她软软的小下巴,看着她愠怒的眼睛。
“不清楚那两货是怎么同你说的,我不是肿瘤,是血块,很小的一个血块,只需要小手术就行,我觉得现在没必要做,等你生完孩子之后我再做。”
“血块也是很严重的!是不是上次车祸的后遗症啊?”
“嗯,不是大问题。”
“不行!不管是不是大问题,都要赶紧解决,免得夜长梦多!”
“……”
江北渊又沉默了,好像在权衡着什么。
见他缄默不语,言念心急如焚,直接抱住了江北渊整个人。
抱得那么紧,怕一松手他就走掉了。
她把自己的心摊开在他面前:
“我真的害怕啊,我不能失去你,我们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有时候我做梦都梦到你发生了什么意外,离开我了,我不想让你有事,我真的……很爱很爱你。”
很爱很爱他。
哪怕她想不起来曾经谈恋爱的过程。
可是还是好爱好爱他。
……
在言念一晚上的软磨硬泡之下,江北渊终于同意做手术了。
昨晚上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响起,在最后的那一刻,言念覆在他的耳边,软软真诚地同他说:
“生日快乐,我的江霆哥哥,我想陪你过现在、将来的每一个生日。”
他动容极了,抱了她很久很久。
他也想陪她过每一个生日,每一个节日。
不。
是每一天。
翌日,徐况杰找来的专家,终于有机会齐聚一堂。
江北渊躺在手术担架上,被推进手术室的前一刻,言念握住了他的手。
她对他说:
“江北渊,我在这呢,你要记得,你的言念一直等着你平安出来,无论发生任何事,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江北渊弯了一下唇角。
“我不会允许自己有事。”
“好,我就在外面,一直等着你出来。”
她松开了手。
重量一并松开了。
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但这种时候,她不允许自己有这种预感。
徐况杰坐在走廊上,一个劲劝言念放宽心。
说什么他找的都是最先进的大夫,不会开颅,不会剃光头,手术风险很小。
他越是聒噪个不停,言念越是不安。
“徐况杰你还是别说话了,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我担心什么?”
“我知道你和张帆联合起来骗我了,还什么脑瘤,江北渊出来是不会放过你的。”
“什么?明明是张帆搞的事,我是无辜的,你干嘛扯上我?!”
“不知道,反正我说的是你俩一起。”
“我去——!!!”
徐况杰气得能吐出三两血。
这是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言念没再搭理他,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双手合十,放在身前,闭上了眼睛。
江北渊。
一定会没事。
将来无论发生任何事,都有她,同他一起。
风雨同舟。
……
我不够优秀,但是谢谢优秀的你,一直这么全心全意爱着我。
不计得失。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