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玉舟久历地方,国家部委没有少去过。他很清楚那个门比较难进,脸色比较难看。有人开玩笑说,进了强力的国家部委,能够有一张椅子坐,就是政治局委员的待遇了。这话虽然有些夸张,却也从侧面证明,在国家部委办事的难度。
何况丁玉舟还是“顶风作案”,自然更加尴尬。以他现今的身份,等闲不愿意去受那个闲气。
事情的发展,一如丁玉舟和柳俊所料,丁玉舟那些老朋友们,一听“钢铁”两个字,便即神情大变,很不自在,打着哈哈,顾左右而言他。
不是人家不够朋友,实在是现在钢铁太敏感。
这个雷区,没有人愿意轻易去触碰啊。
“柳俊,我不赞成你去趟这个浑水……”严明直截了当地说道:“这一回,我看洪老总是下定决心要杀鸡儆猴了。玉兰市那堆钢铁,很可能被抓典型,你掺和进去,不合适!”
柳俊不吭声。
江友信问道:“严明,你听谁说的,会抓玉兰市的典型?”
“听谁说的不要紧,我只是觉得,人家分析得有道理。”
严明抽了两口烟,说道。
江友信微微一笑:“那你分析给我们听听,大家一起合计一下。”
严明也不推辞,略略沉思一下,说道:“第一个,玉兰市大炼钢铁,没有任何优势可言,既不具备交通优势,也不具备资源优势,更没有技术优势,全国各地,适宜建钢铁厂的地方,比它多得多,硬生生在玉兰市搞这么大规模的钢铁企业,完全是为了地方的gdp数据好看,政府负责干部急功近利的结果。第二个,也是最主要的原因,这个伟峰钢铁有限公司,当初是被柳俊否了的。听说过这件事的中央领导人不在少数。明明柳俊已经提出过警告了,玉兰的汪国钊还要将这个项目拉过去,就是对着干嘛!洪老总不抓他的典型才怪。至于他们说的违规操作,就算了,被调控的,哪一家不是违规操作的?这个不特别。”
江友信闻言点了点头,望向柳俊,柳俊也点了点头。
这个传言,柳俊亦是听到了的。而且他自己也十分认可这个分析。
“所以说,每个人都可以为玉兰市说好话求情,唯独你不能。你当初坚决反对,事实证明你是对的。现在却又去帮着说好话,会不会被人家认为是耍两面派手段,想要两边讨好?”
严明的话说得非常直白,毫无隐晦。他们是郎舅至亲,严明也就不会去忌讳说话的语气,措辞什么的。
官场上,做骑墙派是大忌。
“洪老总的脾气,你只有比我们更加了解……这一届之后,他铁定要退的,以他的性格,只会更加没有什么顾忌。这一回,全国各地的违规钢铁项目那么多,他不抓一两个典型,好好整肃一下,怎么把这个事情压下去?总不能把这个大难题,交给下一任吧?”
江友信再次点了点头,眼望柳俊说道:“小俊,严明说得很有道理,你确实是要好好考虑一下。有些事情,还是应该顺其自然,不要总是想强行改变。”
柳俊笑了一下,说道:“章辰文也和我谈过这个事。”
“章辰文?”
江友信和严明都有些诧异。
“嗯!”
柳俊微微颔首。
当然,章辰文的提醒十分隐晦,并没有直接提及柳俊陪同丁玉舟四处请人吃饭的事,只是询问了他对工作的熟悉情况,然后像是很随意地提了一嘴玉兰市的钢铁项目,说是很有可能被抓典型,还赞扬当初柳俊“力拒”伟峰钢铁落户潜州,是富有远见卓识。不然面临困境的就是潜州而不是玉兰了。
在他陪同丁玉舟四处活动的时候,章辰文忽然专程召见,和他谈起钢铁的宏观调控,其意自明。
无论如何,这是章辰文对他表示的一种关心,一种善意的提醒。
“那就对了,连章辰文都关注这个事情了,可见还有很多人,也在关注这个事。要慎重啊,柳俊!”
严明说道,语气有些沉重。
柳俊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这个事情,确实是挺犯忌讳的。但是事已至此,总是要尽一份力。搞不好,玉兰市的经济会因此而伤到元气。”
江友信和严明都沉默起来。
柳俊所言,他们也能够理解。从政之初,柳晋才就曾教导过他们,要尽力为群众干些实事。为官多年,柳晋才这个教导,从来也没有淡忘过。他们三人,能够成为严柳系的后起之秀,并且逐渐得到大派系的认可,与牢记这个教导密不可分。
稍顷,江友信说道:“还是那句话,有些事,是拦不住的,注定要发生。”